云意一听五殿下从秋千上摔落,一时也慌了,却还强稳住心神,“你即刻去请太医,再差一个人去尤婕妤处报一声。”
沉星领命退下,云意这厢吩咐罢了,转身便要去叫醒杨桃,却见杨桃早已披了外衣,也不管一头青丝仍旧松散着,只是三步并作两步往后院奔去,云意自然也一路跟在她后头去了。
杨桃推开慌作一团的几个宫女,自奶娘怀里搂过哥儿,一摸他小脑勺,后头竟然全是血迹,琮哥儿就依在杨桃怀里,不住的喊道,“娘,娘……疼……”
杨桃止不住地落泪,却还柔声安抚他,“琮儿不疼,不疼……庆娘娘给你呼呼,一会儿就好了,好不好?”
只见琮哥儿缓缓闭了眼,没再出声,杨桃更是慌了神,恨恨剜了一眼周遭几个伺候的宫女奶娘,“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!这么一起子人,连个孩子看不住?!”
她也顾不得头脑昏沉,留了云意在后院查明起因,独力将琮哥儿抱回屋里,万分仔细的不压着他伤口,一面让人往凌霄宫报了此事。
太医来后,正在里间查看伤口,此时尤婕妤踉踉跄跄进了栖凤殿,一把推开了面前几个宫女,直往榻边奔去,她看着琮哥儿紧紧闭着眼,不由浑身发颤,“琮儿?娘来了……你醒醒,你睁开眼看看娘亲。”说话间早有泪水落下,她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栖凤殿上下,“五殿下若折损一分,仔细你们的脑袋!”
杨桃劝道,“相映……你别担心,当年琮哥儿虽是早产,不也一样平安落了地,可见这孩子福大命大,不会有事儿的。”
“怕是老天爷眷顾了一次,再眷顾不了第二次了……”
太医为五皇子上过药后,又细细诊了一回脉象,拱手回道,“五殿下的外伤不重,只是这回撞得不轻,只怕伤了神智,即便往后身量渐长,心智亦只能永如孩童一般……”
尤婕妤听了,忙问,“若果真如此,这病症还有无得医?”
太医颇为踌躇了一会儿,还是摇了摇头,“这……恐怕难说。”
卫氏只觉浑身无力,此时连说话的声也没了,这会儿琮哥儿突然哭了起来,卫氏便也跟着他哭。杨桃也觉天旋地转,自知罪孽深重,却又不知如何劝她,便就站在一侧陪着落泪。
此时倒是卫氏先行止住了泪,一把将榻上的琮哥儿抱起,“来,娘带你回家,咱们回不周……”她的步子迈的很急,不论杨桃怎么叫她,她也只作不闻,出了关雎宫后,便乘辇走了。
“是我对不住她…好端端的,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……”杨桃呢喃半晌,缓缓擦去脸上泪痕,整理了思绪,遂把云意招来,“查清楚没有,到底怎么回事?”
云意忙答道, “方才三宝查探过了,绳子上似乎是经人动了手脚,故而五殿下坐上去,荡了没一会儿便折了。”
杨桃在脑中过了一回方才在院中所见的散了架的秋千,当即下令将关雎宫内当差的一干宫女黄门都叫进正殿。彼时她合着眼,神色很是疲惫,只听月娘在一侧说道,“娘娘有令,关雎上下若能据实招出,供出幕后主使,免死罪,如有刻意隐瞒不报,经排查后揪出者,必定上报陛下,诛其九族。”
云意就立在杨桃另一侧,仔细打量殿内一群人,果然见着一人身形一动,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将眼神掠过去。
半晌仍无人敢出来认罪,杨桃等的不耐,便摆手让她们先下去了,云意附耳说了几句,杨桃目中一黯,沉声吩咐道,“这几日派人暗地盯紧了,看他都同哪些人来往。”
云意应了声是,这就出去了。
沉香见杨桃面色不好,忙扶了杨桃回栖凤歇息,如今琮哥儿出事,主谋者未能查出,不能给卫氏一个交代,杨桃又如何能安眠,她在榻上翻来覆去,只觉思绪纷乱,到底又挡不住头脑昏沉,一时又睡过去了。
入夜时分,皇帝终于摆驾来了关雎,杨桃强打着精神起来接驾,行礼后,一面引他入座,“您终于来了。”
皇帝坐下后,看着她说,“朕才打卫氏那儿来,看了一回哥儿,境况十分不好。哥儿是在你屋里出的事,你自己说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”
杨桃自知是自个儿照看不力,先行跪下请了罪,这才解释道,“方才妾让底下人查过了,说是秋千上的绳子让人动过手脚,才让哥儿摔了……”此时她的眼中写满了愧疚,“妾平日也时常在那处顽……却没让奴才仔细检查,都是妾不好,请您责罚”
皇帝清楚杨桃心性,知晓她断然做不出此事。何况琮哥儿在关雎宫出事,若真是她,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想是有人存心陷害并嫁祸给她,他忍不住叹道,“人言可畏,双宜,你怎么就不明白呢?这会儿偏落了把柄让他们说道,朕还能怎么帮你?”
杨桃自觉无可辩驳,只是不住地磕头,“妾与尤婕妤交情匪浅,此次琮哥儿出事,妾心里也很不好受,杨氏不敢有怨言,但凭陛下责罚。”
“连尤婕妤尚且明白求朕去止谣,可你呢?只要你开口,朕保证,此事与你绝无半分干系。”
“爹爹去世的时候,妾求过您了。”
皇帝见她一如既往,便也没了法子,“罢了。”
杨桃见皇帝要走,也就起身一礼,作势恭送。皇帝回头问道,“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朕?”
“妾不敢。”杨桃垂下眼,淡淡说了一句。
皇帝看她良久,最终叹了一声,“看你面色不好,夜里早些安置吧。”这会儿便真正迈步出去了。
第二日,便有一道因五皇子乳母及关雎宫女照看不周,致五皇子自秋千跌落重伤,罪无可恕,择日赐死的旨意传遍六宫。
杨桃听了,却不曾因此舒出一口气,反而总觉着此事并未就此了结,何况关雎宫内的奸细究竟在与什么人接头一事,也还未有线索。
在这一切尚未理清之前,琮哥儿却在除夕当夜去了。五皇子夭折一事为本就愁苦不堪的宫廷又增添了一丝悲凉,昭和四年的除夕,到底是没法儿喜庆热闹地度过了。
杨桃听闻此事,一面是哀痛,一面却是不解,分明太医当日已说过外伤并无大碍,为何琮哥儿却还是离世了。何况当日太医所禀,唯有她与尤婕妤,加上沉香几个心腹宫女知道。连她尚且要疑心的事,难道尤婕妤便不疑心了么?可琮哥儿到底是在不周宫没的,即便她有心细查,却又怎敢伸手往不周宫,平白惹人疑心呢。
尤婕妤卫氏为五皇子夭折一事痛心不已,皇帝念在卫氏侍奉多年的情分,下旨将她晋为贵嫔,更以“平”号寓意平安顺遂,又令她掌管不周,自此宫中人人便要尊她一声平娘娘。
昭和五年大年初一,这日早晚定省,眼看着众人都没什么精神,皇后也不再多留大家伙儿说话,只让众人都散了。杨桃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延年殿去了,延年殿乃是琼台过身者停灵之处。不过也唯有帝后、太后、皇子帝姬以及有身份的妃嫔才能在此处停灵,如有被废黜的妃嫔,死后是不能停灵的。所以五皇子夭折后便被送来了此处,杨桃此时隔着尚未盖实的棺木,慈爱地看了哥儿一眼,究竟没忍住落下泪来。
她慢慢上了几炷香,将纸钱焚尽了,才往平贵嫔身边去,低声劝慰,“你……节哀。”
平贵嫔一听这话,回身看了她一眼,“我没寻你,别来。”
“若待你寻我才来。那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?好歹我也养了他这么些日子。”杨桃一愣,才接道,“咱们俩……”
“你有吗?”平贵嫔冷笑道,“没有你,琮儿就不会死!我不去寻你,你又何苦来为难我?一面是怨,一面是情分,你想要我如何自处?咱们俩……?”顷刻她便疾言厉色起来,“那我且问一问你,琮儿的死,谁来担?”
“这些日子,我多番想寻你重修旧好,却总没那个胆儿,明明走到不周,到底还是回去了。当日我从去锦出来,你寻我要一句话。你等到了,我却没能等到。”杨桃一摒昔日的傲气,慢慢在她身前跪下,“你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平贵嫔,哪里还需要我呢。”
云意见状,忙要扶她起来,她却仍是对着卫氏磕了一个头,“我来担。”
“要你命偿,你担不担?”平贵嫔蹲身,伸手抚摸着杨桃的脸,声却还像从前一般轻柔,“我这一个'平'字,还要多亏昭仪娘娘肯赏脸,难为您肯分予我这般下作之人一点福气。”
杨桃心知她是听信了外头的流言蜚语,将当日袁宝林之言搁在了心里,她待要解释什么,平贵嫔却已收回手,冷声说道,“我说过,你也是琮儿的娘,小儿性纯,不会怪罪自己的亲人,他不会要你偿命。但是从今往后,咱们的情分,就此两清。”说罢,卫氏站起身来,“仔细送你们昭仪娘娘回去吧,若是磕着碰着了,陛下又该心疼了。”
听罢这话,杨桃已是泪流满面,待她踉跄站起身来,正要往外去时,却听平贵嫔在身后说了一句,“你当日若是烧死在去锦宫里,那便再好不过了。”
她背着身,不敢回头去看卫氏此时的面目,心里却是一寸寸寒下,合眼流尽了泪,方才缓缓走出了延年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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