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元节之后,皇帝就带着一干女眷动身返回琼台,杨桃早就暗自估算了皇帝一行人抵达的日期,御驾到京前又收到一回消息,于是这日一大早,她就带着宫里妃嫔到宫门口迎接等候了。
此时丹凤门正开,中官宣唱御驾回宫,其余妃嫔的轿辇则从顺贞门缓缓进入。
皇帝甫一下辇,杨桃便看出他不似往日神采奕奕,反而看着憔悴不少,连他身后跟着的一干妃嫔也未见有多少喜色。
杨桃才要迎上去,倒是丹阳帝姬多日未见母亲,急着一把扑过来,连连喊道:“娘亲,阿娇想煞您啦。”
杨桃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发髻,嗔怪地看着她:“疯跑什么?娘先前怎么跟你说的,都忘了么?只怕到了行宫那头,都玩疯了罢。”
丹阳帝姬听了,倒是不以为意的吐了吐舌头。杨桃一时有些哭笑不得,又因数月未见,也实在不忍苛责,当下也就作罢了。然而当她再抬眼时,却见定妃已经扶住皇帝,慢慢朝这处走来了。
及至皇帝走近,杨桃便领着身后数位妃嫔一起唱贺:“恭迎陛下回宫。”
丹阳帝姬见着这一幕,便又跑到皇帝跟前,张开手臂对着他撒娇道:“爹爹,抱抱。”
还不等杨桃呵斥,皇帝已经很爽快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,倒是原本扶着皇帝的定妃手上一空,脸色僵了僵,但在丹阳帝姬看过来时,便又对着她和蔼地笑了笑。
皇帝见着杨桃时面色也和缓了几分,这时只听他开口先问了一句:“一切都还好么?”
皇帝一路舟车劳顿,先前储秀宫那位良家子暴毙的事,杨桃自然不好在此时道出,惹人多想,便只是笑道:“劳陛下记挂了,您放心罢,一切都好。”
待她说罢,眼风慢慢转往皇帝身边的定妃,这才见定妃不咸不淡地行了一个礼,杨桃倒也不恼,只是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,又转看往定妃身后的众位妃嫔,众人此时早已蹲身下去,冲着杨桃行礼如仪。
这时却见皇帝将杨桃双手一握,温声道:“朕先回去歇会儿,晚些过去昆仑用膳,你且备着罢。 ”
杨桃一听这话,心里骤然一暖,自然笑着点头应下。眼看着皇帝去了,她才转看向后头一众妃嫔,笑道:“好了,你们也都回去歇息罢,你们侍奉陛下有功,等回宫安置好了,孤必然是要论功行赏的。”
“多谢殿下——”众人道谢不迭后,也就任由宫人搀扶回宫了。
然而瞥见敏昭媛的一瞬间,却见她形容憔悴不已,与去时大相径庭。再一扫同去的众位皇子帝姬,总觉得还差了些什么。
杨桃回宫后,心里还一直盘桓着这桩事,便嘱咐宫女悄悄去打听一回,果然到了午间时分,便听月娘过来回话:“奴婢打听到了,长乐帝姬在行宫落水,没了——”
杨桃未料皇帝在来信中竟闭口不提此事,这会儿猛一知道了,竟是心口一窒:“三姐儿?怎么没的?”
“听说是和陈王殿下一块儿到湖边泛舟,一个没站稳就落了水。等会凫水的黄门赶到时,帝姬就已经气息奄奄,医治了几日也不见好,夜里胡乱说了几句呓语,之后就没气儿了。”
“周边没几个会凫水的奴才,敏昭媛也放心两个娃娃去湖边玩儿么?”杨桃疑道。
“听说敏昭媛那会儿正午歇呢,是陈王殿下悄悄拉着长乐帝姬一块儿去的。醒来之后,才晓得出了事的。”
“哥儿姐儿们的奶娘呢?也都不管?”杨桃问到这儿,已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了。
“回您的话,听说奶娘们仗着身份愈发懒怠,又觉着殿下与帝姬年岁大了,出去走动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,便只使唤底下几个丫头随行跟着。”
“好啊——”杨桃听到此处,狠狠一拍桌案,“我竟不知道她们猖狂至此,仗着奶过哥儿姐儿们,愈发发把自己当成个主子了。出不了什么大事儿?眼下事情已经出了,她们可拿什么来偿?!”
沉香沉星几个慌忙来劝杨桃息怒,月娘也端茶过来给她顺气:“殿下息怒,奴婢听说陛下已将那两个奶娘与随行的宫女一起杖毙了,该有的警示也都给了,往后再不会有这种事儿了。”
杨桃听了,才觉着气稍顺了几分,但想起长乐帝姬夭折的事儿,还是觉着心口阵阵发疼:“只是可怜我那敏姐姐,和姝贵嫔留下一双子女让她照看着,英王年纪轻轻便只身去了胡地,长乐帝姬如今又溺水身亡——也不知她这时心里该有多痛啊……”
月娘垂首听着,也有几分感慨:“或许各人有各人的命罢……”
杨桃垂了一回泪,又问:“三姐儿现今葬在哪儿?”
“说是在行宫后头的哪座山上挑了块风水好些的地方葬了,陛下也已经下旨追封为长乐公主了。”
杨桃一面点头,一面又问:“丹阳那丫头知道她长乐姐姐去了么?”
“奶娘说,那几日陛下拦着不让她出去,这事儿她还不知道,还得殿下之后慢慢跟她说道才是。”
“唉……”杨桃叹了一声,“这样也好。晚些陛下就要过来了,你们且下去张罗罢。
月娘与沉香几人心知杨桃此时心情不大好,也不再多留,这就退下去吩咐膳房预备晚饭,以候皇帝驾临。
到了晚饭时分,皇帝准时驾临昆仑宫,等他进了合璧殿,当即有一声感叹:“还是这儿舒坦啊……”
昆仑宫位于中宫,乃历朝皇后居所,册封杨桃为新后之前,皇帝便已命人重新粉刷修葺了此处,正殿仍旧名为昆仑殿,为众妃嫔朝见皇后与晨昏定省之处。偏殿则为“立政殿”,此为杨桃处理宫务的所在。
至于杨桃寝殿,则是皇帝特意为她提赐的殿名——合璧殿。寓意着珠联璧合,双玉同心。也与杨桃与皇帝那一对玉佩相应,足见帝后伉俪情深。
杨桃这时正抱着丹阳在怀里问话,一面伸手掐掐她的小脸蛋儿:“方才没细看呢,这会儿看着倒像是瘦了。怎么?去了行宫你爹不让你吃饭么?
皇帝也挨个抱过九皇子与十皇子,这时九皇子已会叫爹爹了,皇帝听在耳里,喜在心上。但听了杨桃这话,一时又哭笑不得:“这丫头日日疯玩,闹起来又是满身的汗,奶娘一天要给她换三四回衣裳,不瘦也怪,还成日到朕跟前闹着要骑马。”只见他又嗤笑一声,“不过才三岁,却兴这个。”
“这才好呢,素日您只看宫里的这些哥儿姐儿们生的粉雕玉琢,抱起逗过,也就撒手不理了。哪里知道我们带孩子的艰辛,这一回——总算也叫你领略了。”
皇帝当即就笑了,也不跟她争辩,一家五口和和乐乐地吃了一顿饭,及至用茶漱了口,杨桃才让奶娘把几个娃娃带回里屋去玩儿。
“她既有意要学,再大些便把妾的那匹马给她,风儿性子温驯,初学时骑自然最好不过。”杨桃说这话时,不忘往里屋瞟了一眼,“方才她在,我倒不敢说这话,只怕她知道了愈发要得意使性,只等她肯听话懂事时,再提这一事才好。”
“小丫头使一使性儿也无妨,何苦拘她呢。”皇帝接盏在手,一时还有些不解,“朕记得你那匹马,是称作如意,还是吉祥的,这个风儿又是…谁?”
“她有多利害,您只是不曾见过罢了,也就在您跟前,她才乖觉一些。”杨桃笑了笑,“风儿就是吉祥,妾想着您的马叫追风,便当机立断地把吉祥更了名作风儿。追风追风——起的好不好?”
皇帝差点没叫茶水噎着了,但只是一瞬,又见他诚挚点头:“嗯……很是不错。”
“好啦,不同您玩笑了,我这儿现有几桩正经事,还要劳您费神听听。忠亲王府前些时候送来个妙人,模样性子皆很不错,是叫……”杨桃一时想不大起来了,还是沉香提点了一句,她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,“是了,叫樊铃儿的,现下在储秀安置着,依您看,与个什么位分好?”
“朕才回来,就迫不及待给朕一份大礼啊……”皇帝笑了笑,“怕是端仪那丫头送进来了的吧?”
“这您怎么知道?”杨桃只觉着有些不可思议。
“听说朕去了行宫,她又闹了一回脾气,还到宫里小住了一段时日。听底下奴才们闲话,好像是为着你哥哥跟哪个丫头多说了一句话罢?”
杨桃终于没忍住,别过脸去笑了一回,这时眼泪都快掉出来了,拿帕子擦了擦,才笑着说:“是呢,这都叫您听见了。”
“好了,樊氏就册作宝林,迁到不周宫去罢。朕若不要,让端仪闹起脾气,你哥哥又该受罪了。”
杨桃一听,也玩笑般站起身来,作势就要一福:“那妾还要多谢陛下体恤啦。”
“快别贫了,还有些什么事儿,一并说出来罢。”
“是,温贵嫔膝下的清和帝姬现已满了三岁,循例应往弘文馆上学启蒙,您看……?”
只见皇帝摆了摆手:“到底是姑娘家,这还不急。她不是跟丹阳最要好么,等明年开春再一同去罢,俩人一起上下学,也好有个伴儿。”
杨桃点了点头,又提了一嘴储秀宫良家子暴毙的事儿,没想皇帝只是淡淡嗯了一声,显然并不往心里去。
杨桃晓得长乐帝姬溺水身亡一事对于皇帝的打击颇大,毕竟和姝贵嫔留下的一双子女,一个远走,一个夭折。但他既未主动向杨桃说起,她便也识趣不提,以免触及皇帝痛处。
这会儿聊完正事,她又将最近时日发生在宫里宫外趣事儿拿来逗皇帝开心。
闲聊许久后,二人各自由宫女伺候着洗漱过,当杨桃坐在铜镜前慢慢卸下珠钗时,还是尽了皇后的本分,提了几句新进的良家子:“妾冷眼看着,几位新人里,也只有薛氏、孟氏的品行容貌,当属上等……”
皇帝一时倒像充耳未闻似的,只等杨桃上榻才回了一句:“什么时候你也学学端仪那丫头,那就好了。”
杨桃正被这句话说的摸不着头脑呢,待反应过来却早被皇帝翻身压住,后事自然不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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