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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公主还是公主

往后的每一日,贺骁总能听到关于她的消息。

或从上朝时朝政里,或从下朝时同行官员的嘴里,甚至连从府里下人嘴里也能听到丝毫。

她在皇后的宫里住了不过一日光景,便就搬去了清苦的佛堂。

那身悉心准备的烟纱散花裙,也一并换成了简单的素衣。

当今陛下让她在此吃斋念佛诵经七日。

贺骁一直没有告诉她,京师里的小姐们早就不穿烟纱散花裙了,也早就不在额间点朱砂了。

陛下赏赐的那支金簪,大小也早就不适合她了。

贺骁再见她时,已是七日后。

那日,天气极好,明媚的阳光烘烤着大地。

京师的百姓们没有一个人相信在这个日子里会下雨,但他们每一个人却又真诚地祈祷着,祈祷他们这位从小养在燕州的长乐公主能够祈下雨。

贺骁立于佛堂门口,他并没有进去,而是远远看着她跪在那儿。

身形似是比入宫那日消瘦了,又似是没有。

他对婢女使了一个眼色,婢女缓步上前提醒。

“公主,时辰到了。”

谢珺瑶没有说话,也没有动。

“公主,时辰到了。”

婢女又接连重复了几遍。

她还是没有动。

婢女回首,一脸为难的瞧向贺骁。

贺骁摆手让她退下,自己缓步走进佛堂,走到她身后不远处。

“微臣贺骁前来接公主去祈雨。”

谢珺瑶闻此言,缓缓睁开了眼眸。她站起,转身而立。

贺骁瞧着那双眸子里闪动着的晶莹,面无表情。

“公主,时辰到了。”

他再次提醒道。

话落,泪珠子也断了线。

“我如何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接回这京都,接回这皇宫。”

“只是这一路上我都在骗自己,骗自己是父皇想起了我,是父皇思念了我。”

“可我在这佛堂等了整整七日,求了整整七日,连父皇一面都未见到。”

“公主。”

贺骁唤了一声,企图打断她大逆不道之语。

“我不是公主,我只是一个被抛弃在燕州的女儿罢了。”

这话似嗔,又似怨,含满了这些日子里遭受的所有委屈。

贺骁瞧着她就算挂了泪的脸,也似是雨中霁月般动人,但他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。

“公主想多了。”

“那如若我求雨不下,又当会如何?”

贺骁点漆般的眼眸里,倒映着她的纤瘦身影。

“公主还是公主。”他一字一句道。

谢珺瑶直视着他的双眸,像是要从中瞧出什么来似的,却到头来什么也瞧不到。

她向后退了一步,素指拭去脸上的泪珠。

“多谢将军赐教。”

言罢,她快步走去,与他擦身而过。

贺骁站在原地,神色难辨。

祈雨台前站满了人,是自发而来的百姓。他们期望下雨,也期望一睹燕州神女的风采。

贺骁立在官员中,瞧见她面对人山人海时,脸上下意识流露出的胆怯,瞧着她消瘦单薄的背影一步步走上祈雨台。

他侧头望了眼城墙,不知何时皇帝已立于此。

城墙之下,站着的,是一个心怀埋怨的女儿。

城墙之上,站着的,是一个被埋怨的父亲。

三日,长乐公主谢珺瑶连着整整求雨三日,滴雨不下。最终,在百姓的咒骂声中,她昏倒在了高台之上。

就连尊贵的公主之号都已难挡百姓的愤怒,一切已是岌岌可危。

此事更是在前朝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
“沈大人,当真是出了个好主意。”武文昌斜眼冷笑道。

话中满满的嘲讽之意,让沈晋之青白了脸。他嘴唇蠕动了许久,似是满腹之言,却终是未出一语反驳。

武文昌见他低头,却并不打算就此结束。

他拱手朝坐在上方的谢必烈道:“陛下,微臣当日便言长乐公主因天花养于宫外,为保龙体,不可再归。沈大人力破阻碍,一定要迎公主回宫,微臣不知到底是何心思。”

“陛下,天花之症是发于公主五岁之时。如今公主都快到及笄之年,仍安然无恙。这便不是天花,是水痘。”

沈晋之忍无可忍,脸色铁青着反驳道。

既然武文昌要把罪都扣在他的身上,那他何必与他客气。

“武大人此言到底是在不满微臣当初进言,还是不满陛下迎回公主之举?”

武文昌立刻冷声道:“巧舌如簧。”

他掀袍跪地,“陛下,微臣为国之心昭然。请陛下切勿听信小人奸佞之言!”

沈晋之听此,恼之。

他也拱手跪地。

“陛下,微臣自与陛下相见那日起,便就心中立誓,此生誓死追随陛下。”

“这些年来随陛下东征西讨,就算是命悬一线,此心也不曾改变。”

“微臣不知,有这等灼灼忠心,怎就成为今日他人口中的奸佞小人。”

说到此,情到深处,话含哽咽。

“长乐公主之事,臣一心为了陛下,为了百姓,却不想如此结果,还请陛下责罚。”

当初与沈晋之一同请谏的官员,相互瞧了一眼,也都纷纷跪地请罪。

“臣等有罪,还请陛下责罚。”

武文昌跪在那儿,脸色发白。

每每遇事,沈晋之都要搬出以前与陛下东征西讨之事,这好像成为他的一道永远的保命符。

他不就是在嘲弄自己未曾跟着陛下打过天下嘛。

“够了。”

谢必烈终是开了口。

“这大殿是议论朝事的,不是明讽暗刺同僚的。”

此话话意明显。

武文昌忙道:“臣知罪,还请陛下责罚。”

“此事便罢,再犯重罚。”

武文昌慌忙领恩。

“还有人有相奏之事吗?”谢必烈问道。

立于左侧的人动了,他缓步走出,拱手道:“臣有一言相奏。”

谢必烈打量了一眼底下的人,脸色微缓。

“讲。”

武文昌纵使眼不抬,也知这声音是谁。能让当今陛下如此温言以对的人,朝廷上下唯有镇国公一人。

“臣以为当今之急,并不在于追究谁的过错,而是应该着重于如何解决这件事。”

“公主燕州求雨得雨一事,早就传遍京师,神女之名更是家喻户晓。”

“如今神女求雨不下,必定晃动民心,造成后果重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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