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曦竹从回忆里挣脱出来。
她未答,另寻了话。
“妹妹这是在玩什么呢?”
谢珺瑶见她明知故问,也懒得戳破。
“蛐蛐。”
沈曦竹视线垂下,还未见碗中的蛐蛐,视线就被那放蛐蛐的小碗给夺去。
这不是···
这不是陛下才赏赐给太子的汝窑青釉水仙碗?
竟然被长乐公主用来斗蛐蛐!
荒唐!
当真是荒唐至极!
谢珺瑶对她惊骇的目光视而不见,垂眸随意瞟了一眼碗中,哪还有什么蛐蛐的影子。
“呀,怎么都跑了?”
话语虽是惊讶的,但其中丝毫没有半分的留恋与惋惜。
民间斗蛐蛐的人素来都用罐子,因着罐口大,能让人清晰的瞧见里面所有。又因罐壁高,让蛐蛐无法逃脱。
这平碗斗蛐蛐,让人听去,当真是个笑话。
蛐蛐一个看不住,两字,准没!
沈曦竹再抬起头来去瞧眼前这个长乐公主,内心复杂,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正相顾无言的时候,宫人来通报,说是武惠妃派人送了东西来。
来人被唤进,一见沈曦竹在此,微惊。后想起太子谢赟曾在殿上为大皇子求情之事,心里的惊讶顿时也就散了。
“奴婢香阳参见大皇妃,参见长乐公主。”
沈曦竹认得她,她是武惠妃身边的大宫女香阳。
因着之前还是太子妃时,与武惠妃有过交集,因此就与这香阳有过几面之缘,她便在心里有着几分印象。
只是让她奇怪的是,单单只是送礼这么简单,为何武惠妃会派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来。
虽这般想着,但她作为客人,总归不好说些什么。
“这是惠妃娘娘让奴婢给公主送来的。”
香阳侧身让身后的宫人将手中的礼盒送上。
曼霜上前接过,送于谢珺瑶手上。
谢珺瑶打开盒子,盒内是一套精致的茶盏。
她素指捻着从盒中拿出,侧头迎着炽热的骄阳看。
沈曦竹也就着她的手一瞧,只见这茶盏莹润通透,配料调色细且精,塑性绘影艺超群,绝不是凡品。
“要是没瞧错,这是今年司礼监新来的那套定窑白釉莲纹盏吧?”
香阳见其认出,脸上也溢出些许满满之色。
“大皇妃好眼光,正是那套。”
谢珺瑶扫了一眼香阳,轻笑得不知意味。
“这么大来头?”
这套定窑白釉莲纹盏虽及不上方才谢珺瑶的斗蛐蛐那碗,却也是这次司礼监送来的上上品。
俱沈曦竹所知,司礼监那儿总共只有两套,当今陛下那儿用了一套,只可惜前些日子被宫人不小心给摔碎了。
没想到,这另一套竟是在武惠妃的手里。
“此物名唤白釉莲纹盏,其质韫珠光如当空皓月,细纹肌理又如拟冰之裂。因着迎光而看,隐隐可见盏壁上那朵熠熠生辉的白莲,而得此名。”沈曦竹解释道。
谢珺瑶听言,再次眯眼迎光而看,果见那朵盛放的白莲。
沈曦竹见她脸上流露出的惊讶之色,自己脸上也不禁染上几分笑意。
只是这笑意没有维持多久。
谢珺瑶眼眸流转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也不知为何,她捻着茶盏的素指忽地一松。
茶盏便就在沈曦竹和香阳倏然溢满惊色的视线中快速坠落,碰撞上桥栏发出轻响的同时,也瞬间碎成两半,随后俱投进了那幽幽流动的湖水之中。
沈曦竹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,满目震惊之色难掩。
等她晃过神来,再探头望向湖中,哪还能见到什么茶盏的影子。
她打量了一眼谢珺瑶愉悦笑着的脸,哽了一下。
她是有意的!
但沈曦竹不能将此话说出,武惠妃派来的香阳还站在身后呢。
她只能打圆场道:“妹妹,此物瞧着轻盈,实则却重得很。妹妹,你怎能如此不小心,白白辜负了惠妃娘娘一番心意。”
这话还未说到一半,就听见谢珺瑶的笑声传来。
这笑声慵懒无比,细闻尾音上扬,带着不可捉摸的愉悦。
“果然是好物,声音都这般的脆爽。”
沈曦竹回首再瞧那香阳,果是一脸难看之色。
这武惠妃送如此重物来此,明显是投诚之意。长乐公主却这般对待,两人这梁子眼瞧着是要结下了。
“回去告诉你们娘娘,礼物本宫满意得很。”
谢珺瑶笑得有多张扬,香阳脸色就有多难看。
“公主之意,奴婢一定会转达给娘娘的。”
沈曦竹直到香阳离去,瞧不见了人影,方才开口责备道:“惠妃娘娘有意交好,妹妹又何必驳了她这个面子?”
谢珺瑶收起笑意,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。
她斜靠在桌上,“皇兄应是在等着皇嫂了。”
逐客令已下,沈曦竹也不好再说什么,领着宫人便就离了未央宫去。
她满心复杂,说是愤愤之气也谈不上,只觉胸口莫名堵得慌。
刚行至御书房,她果见大皇子谢盈早在此等候。
“怎么不差人去告诉臣妾声?天凉,这般在此立着,受了风寒可怎么好。”
她一触谢盈的手,果已冰凉。
“无事。”
两个简单又随意的字瞬间冷了沈曦竹温热的心。
她素手垂下,不再多言。
谢盈见她一脸郁色,一脸问出好几个问题。
“去见了长乐如何?她有说什么吗?你脸色不好,可是她不好相处?”
未等她答,又道。
“她从小养在燕州,不在京师长大,有些怪脾气也是正常的。你这个做皇嫂的,应多担待才是。”
沈曦竹满心复杂,她想直言长乐公主是个疯子,但又碍于她的身份和从小的教养,让她说不出这等粗鄙之语来。
她嗫嚅了许久,终是说出了一句:“长乐是个怪人。”不似孝德皇后之女。
话只说了前半句,这后半句就是面对她的丈夫,她也没敢说出。
“怪人?”谢盈听得是一头雾水。
怪人还能养出像十三皇弟谢赟那般的人物,他是不信的。
沈曦竹如何瞧不出他的想法来。
她也无法解释,只是垂首道:“许是臣妾与长乐只见过一面的缘故。”
谢盈颔首,肯定道:“一定是这般。”
沈曦竹听他说得这般干脆,脸上又多了几分郁郁之色。满腹之言尽数被她压下,一句话也不再说。
谢盈见她不再开口,也不知该说什么,两人便就这般沉默的并肩而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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