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燕宁正要再磕,这头还未落地,忽闻头上传来一个轻笑声。
笑声缥缈,似是真实,又似是虚幻。
所有人都在疑惑这笑声的存在,但她却听得分外清楚,连同那其中夹杂的鄙夷与轻视都听了出来。
武燕宁抬头憎恶的死盯着谢珺瑶,从牙缝里吐出话来。
“你是要我死,才肯罢休,是不是?”
谢珺瑶瞧着她,眨巴了两下眼。
“母妃何出此言,儿臣听不明白。”
话说得何其无辜。
一团怒气就那么生生的堵在武燕宁的胸口,怎么也爆发不出来。
许久未言的叶英,终是开了口:“妹妹,这事已经够乱了。你听话,先回去吧。你若伤了分毫,本宫该怎么跟陛下交代。”
事到如此,武燕宁哪肯回去。
正当事情陷入僵局之时,忽闻宫人高呼:“太子驾到!”
一时间,御书房前跪了一片。
“小的(奴婢)参见太子。”
刘国安终见谢赟小小的身躯大步而来,如同瞧见救世菩萨一般迎了上去。
“太子您可算来了。”
谢赟快步从跪地三人身边走过,临行到谢珺瑶身边,似是脚步一滞。但他没瞧她一眼,径直上了玉阶。
“儿臣谢赟求见父皇。”
话落未久,御书房内便传出了声响。
“进。”
武燕宁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,心中更是凄然。
他一直都知道殿外的情况,他也知道自己在磕头,却自始至终不出一言。
面对帝王的无情,她终是高估了自己。
谢赟走进御书房,里面还是熏着初进那日同样的龙涎香,馥郁芬芳。他抬首,见谢必烈背对着自己正立于窗前,也不知在瞧些什么。
他顺着视线瞧去,那扇窗户面上瞧着是关着的,实则细瞧尚还虚掩着一条缝。
谢赟就是瞧不见,也能猜到从那条缝里能看到什么。
只是不知,帝王心里牵挂着的到底是那其中的谁。
“儿臣参见父皇。”
“起来吧。”
谢必烈没有转身。
“若是想给你长姐求情,就自己转身出去。”
话虽淡淡的,却是无情至极。
谢赟饶是再做好了准备,这听了也是抑制不住心尖一跳。
宫内外众人皆说父皇对他阿姐宠爱无比,可实则真的是这样吗?
“儿臣来,不是为了给阿姐求情的。”
“阿姐有错,还是大错。她错在虽有孝心,但不切实际;错在只念生母,不思百姓;错在生在闺门,无男儿之心。”
谢必烈闻言,轻笑一声。
“好一个错。”
他转身,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,只有千年冰山一般的冷意。
“你心里当真觉得你阿姐有错?”
谢赟沉默了,良久,方道:“父皇是想听身为臣子之言,还是身为儿子之言?”
“帝王从不做选择。”谢必烈道。
谢赟呆了一下,“身为臣子,儿臣认为长乐公主有错在身,有大错在身。贵为公主,不思百姓,只念私欲。旱灾刚解,边境不安,不能体恤百姓便罢,竟大肆挥霍,此为骄奢荒乐。”
“身为儿子,儿臣认为阿姐并无过错。生母离世十年,日日思念,夜夜哭泣。不恨其他,只恨自己。若非当年弱小,岂会眼睁睁见生母葬于火海,胞弟降生无母。致此憾事,阿姐悔恨至今,终不能绝。”
“此情绵绵,又乃人之常情,有何过错?”
谢必烈盯着他,从他身上根本瞧不出一个孩子该有的稚嫩。
声音朗朗,条清理顺,入情入理,至德要道。
“那你现在是臣子还是儿子?”
谢必烈又问。
“儿臣既是父皇的臣子,又是父皇的儿子。”
谢赟顿了一下,转而道:“只不过,儿臣,儿臣,先儿后臣。”
谢必烈冷然瞧着他。
千年的冰山终是敌不过暖暖的春意,融化了。
“哈哈哈——”
爽朗的笑声自谢必烈口中出,在大殿里回荡。
殿外谁也不知帝王为何突然笑。
“娘娘!”
一声惊呼从殿外传来,紧接着喧闹声在殿外响起,显然外面不知为何乱成了一团。
刘国安慌张进入殿中,禀报道:“陛下,皇后娘娘晕倒了!”
谢必烈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,他冷声下令道:“将皇后抬回未央宫去,让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速速赶去。”
刘国安忙去吩咐了元德,元德也不敢懈怠,一边让人将昏倒的叶英抬回宫里,一边吩咐人去太医院寻太医。
谢赟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惊讶。
他进殿前,皇后尚还安好,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晕倒了。
他还未想明白过来,就听谢必烈又道:“传朕旨意,长乐公主失德,闭门思过七日,无召不得出。”
刘国安方才嘱咐回来,正听见这话,顿时心里一惊。
太子来此,都不管用了吗?
谢必烈沉吟了好一会儿,方才又开了口:“皇后、惠妃体仁则厚,有淑慎之行,是后宫之表率,赏珍珠十斛,黄金百两,白银缠丝双扣镯一对。”
刘国安见谢赟没有什么反应,便就掩下心中的惊奇,出门宣旨。
谢珺瑶听闻旨意,脸上不悲不喜,俯身朝着御书房叩拜了一下。
“儿臣长乐谢父皇降罪。”
她这降罪于身一副没事的样子,反倒是武燕宁这个受封赏的,听旨后,脸顿时白了三分。
她好似受了什么不堪承受之力,身子晃了晃,竟是生生摔在地上。
“娘娘。”
刘国安赶忙上前扶起她。
武燕宁反手握住他,满是期盼的问道:“除此,陛下可还提及了本宫?”
刘国安迟疑了一下,尽是难色的摇了摇头。
武燕宁握着他的手无力垂下,灰蒙蒙的眼中再也瞧不见往日那夺目的光彩,取而代之的是凄然与绝望。
谢珺瑶已被曼霜扶着起了身,行至她的身边。
“母妃,儿臣就不在此陪你了,儿臣要回宫受罚了。”
一个受罚也不知哪来的荣耀,让她如此嚣张。
“长乐。”
武燕宁瘫在地上冷声唤住她离去的脚步。
“你以为你赢了吗?”
被问及的人,嘴角悠然翘起,露出一抹妖冶又得意的笑容。
“那我输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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